因为没有腿，黑鸟落地后是趴在地上的。
它脸上的泪水滴落在舞台的木板上，发出一阵“滋滋”声。
顾明朝着看去，发现木板被黑鸟的泪水腐蚀出一大块缺口来。
“妈妈。”
黑鸟的嗓子里，挤出极其扭曲的声音，它匍匐身子想要靠近白翩。
“妈妈，那里好可怕，护士姐姐拿着锯子想要锯掉我的腿，保洁阿姨用消毒水清洗我的身体，院长哥哥还往我胳膊上打奇怪的针...妈妈你带我走好不好。”
黑鸟嘴里连连乞求着，可白翩看向它的眼神里只有漠视。
她蹲下身来，看着黑鸟，伸出手指猛地戳进它的眼睛里。
“你说的这些都是我让他们做的，为的就是让你成熟的快一点。”
“为什么啊妈妈，为什么啊...”
被戳瞎眼睛的黑鸟用翅膀捂住眼睛，嘴里凄厉叫着。
黑色的液体渗过翅膀上的羽翼流出，也不知是泪还是血。
液体滴落在这望不到头的黑暗，竟开始让周围环境变得扭曲起来。
“不好，黑鸟的泪水开始侵蚀这片空间了，我们快离开这！”
察觉到异常，三人中最老道的琳最先意识到不对，她急忙提醒另外两人，可惜为时已晚。
不等顾明踏出步子跑上几步，脚下的楼梯便碎成一节一节的。
忽的失去支撑，失重感让顾明挥舞着手臂想要握住什么，可能触摸到的除了黑暗就只有黑暗。
失声哀嚎着掉下深渊，顾明的视野渐渐陷入黑暗...
等到自己再睁开眼时，所看到的是长着大片霉斑的天花板。
自己似乎躺在什么东西上面，顾明挣扎着爬起，却惹得身下东西“哗啦哗啦”一阵响。
朝身下望去，自己身下铺着的是一袋袋黑色塑料袋，袋中似乎装着泛着红色的硬块。
看着这些硬块，顾明心里咯噔一下几乎停止跳动，他尽力遏制自己去往那方面去想，可脑子里血腥的画面却不受控制的闪过。
发抖的手似乎有自己的想法，违逆顾明的命令，颤颤巍巍地伸向塑料袋，想要解开袋口的死结。
可没等他触摸到塑料袋，一股金属摩擦的刺耳声音传来，折磨着他的耳朵。
等到那股摩擦声结束的时候，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。
“0-15-7，出来，有人买下你了。”
0-15-7？顾明正奇怪着这是什么的代号时，自己的身子竟不受控制站了起来，跌跌撞撞地走向一扇大铁门。
铁门旁有着一面沾满污秽的镜子，在自己越过铁门的一刻，顾明从眼角余光里看到，镜子中所反射的身影并非自己的，而是一个孩子。
这孩子面黄肌瘦，全身都是淤青与伤口，一条腿上还有着露骨的伤势。
而他身上，穿的正是阳光福利院的院服。
自己这是...意识附身在一个孩子身上了？
顾明有些没有弄懂眼下的情况。
但这具身子没有给他过多思考的时间，拖着瘸腿走出铁门。
迈出门外，一股清新空气钻入鼻中，刺的自己鼻腔一阵酸痛。
这时顾明才发现，原先的房间是多么恶臭，但这具身子好像已经适应了那股恶臭，以至于闻到正常的空气后竟还会觉得疼。
“0-15-7，这位就是你的买主。”
先前的那声音再次传来，顾明抬起头，看到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手中握着纸笔在记录着什么，而她对面站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。
依旧是穿着白色衣服，头上戴着毡帽，只是以孩子的视角来看显得这人多么高大。
这人就是白翩。
白翩目光投向窗外的天边，连一丝视野余光都不愿意看这个孩子一眼。
“好了白女士，都已经登记好了，您看这孩子是一起带走，还是留在福利院里。”
“留在这里吧，过阵子我再来看看。”
白翩留下冰冷的一句话语后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登记室。
在她走后，护士也收起了脸上僵硬的笑容，一脸厌恶的看向这孩子。
“算你好运，饿死之前遇到买主了。”
那护士说完，一把抓住孩子的胳膊，拎着他走向另一个房间。
这个房间里挤满了孩子，他们蜷缩在角落里，在门打开时方才抬起头来看了自己一眼。
从他们的眼神里，顾明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，就好似情绪这个词已经从他们的人生里剥夺走了。
护士将孩子带到这个房间后，将他丢了进去，之后便锁上大门。
大门关上的一刻，仅有的光也随之消散。
这孩子望着周围这些孩子，同样也找了个角落蜷缩起来。
感受着昏暗房间里越发冰冷的空气，顾明感觉眼皮变得越来越重，终是支撑不住闭上了双眼。
“0-15-7，买主来看你了。”
感官再次捕捉到信息时，是护士的声音。
伴随着声音，顾明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自己的手臂，将自己拽了出来，朝着不知何方拖动着。
等到顾明睁开眼睛，他所处的地方，是那熟悉的登记室。
顾明面前，白翩依旧望向窗外的天空，不拿正眼瞧上他一眼。
倒是顾明身边的护士，一脸兴奋的数着大大小小的袋子，嘴里还一个劲的念叨着：“0-15-7，你可真是好福气，买主给你带来这么多好东西。”
好福气吗...
顾明不敢苟同。
他的记忆里多出了这个孩子的遭遇。
住在几十人挤在一起的十平方房间、吃着老鼠都嫌弃的泔水、病痛全靠自愈...
这样的日子，是树冠层出身的顾明想都不敢想的。
但这孩子并不反感这样的生活，或者说他已经失去了反感这种概念。
他扭头看向白翩，夕阳的余光透过窗户洒在白翩的白衣上，令她看着熠熠生辉，好似天使一样。
“妈妈。”
忽的，这具身体的主人开口喊道。
这一声叫白翩听去，身子颤了一下，眸子微微转动，舍得用一丝目光看眼这个孩子。
“护士，你不是说这个孩子是哑巴吗。”
白翩没有感情的问着，护士听闻，已是惊诧到瞪大眼睛。
“这孩子自从收养在福利院里，就没说过一句话，我们一直以为他是哑巴...白女士要不我们给你换一个吧。”
“算了，反正都一样。”
白翩说完，转身离开。
身体的主人一直看着白翩，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也不舍得挪开目光。
“呼呼，还好没追责我们。”目送白翩离去，那护士拍着胸脯庆幸着，她再看向这孩子，眼里的厌恶变得更深了。
“啪。”
护士飞起一巴掌打在这孩子脸上。
“你不是喜欢装哑巴吗，我让你装个够。”
护士愤愤说着，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朝着孩子打来，直到他失去意识。
再次睁开眼时，顾明依旧在登记室中，但时间似乎推移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顾明身边的，不再是上次扇自己巴掌的护士。
并且房间里多出了这孩子所期待的身影。
白翩依旧靠在窗边望着天边。
但是这一次，她主动开口问道：“护士，这个孩子叫什么。”
护士清点着白翩带给这孩子的礼物，这些礼物在白翩走后，都会进入护士自己的口袋里。
听白翩问起，护士答道：“白女士，这孩子没有名字，代号是0-15-7。”
“没有名字吗...”白翩念着，闭上眼，沉思着什么。
“我给这孩子取个名吧，就叫天空。”
“真是个好名字啊。”那护士连连吹捧着。
“时间不早了，我先走了，下次再来看你。”白翩说完，再次打算离开。
只是踏出登记室大门前，她忽的回头看了一眼天空。
虽只有一眼，但天空心里已是掀起不小的波澜。
“妈妈...”天空念着这个称呼，可不等他目送白翩远去，护士就拽着他离开登记室。
这次她没有抓天空回原本的房间，而是带他来到一处手术室。
这里的无影灯刺的天空眼睛作痛，手术台上刀具反射着寒光，地板上尚未干透的血迹看的顾明一阵胆寒。
“医生，这个孩子到年纪了，可以动手术了。”
听护士这样喊着，顾明感到不解。
手术？什么手术？
这些护士可从来不会医治孩子们，如果孩子们生病了都是让他们自己熬过去，更别说带他们去医疗所做手术。
正疑惑着，一个身影走了出来。
那人影格外扭曲，虽勉强有个人样，但顾明一眼便认出，这是一只堕落体。
它舔着舌头看着天空，如同在欣赏一块未经雕刻的大理石块一样。
“上一只还没熟透，这只先注射麻醉放一会。”
那只堕落体说着，从腰间取出一个针管，不顾天空的挣扎将针管扎在他的胳膊上。
随着针管推动，顾明只觉得意思逐渐模糊起来，直到完全消散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眼缝中投来的强光惹得顾明眼睛作痛。
强忍着难受顾明睁开眼，眼前的场景豁然开朗，自己不在那狭隘的福利院里，看样子似乎是在街道上。
天空这是...逃出来了？
顾明难以置信，这样瘦弱的孩子竟然能逃出那处地狱，简直堪称奇迹。
虽然外面的生活不见得有多好，但至少有希望活下去。
但是看周围掠过的景色，顾明感到一阵熟悉。
天空这是往哪走呢...
心里正疑惑着，直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拦住自己的去路，才叫顾明反应过来。
“站住，这里可不是外城区的乞丐可以来的地方。”
这尖酸刻薄的声音，顾明一下便认出是高楼保安的。
天空竟然跑到这里了...顾明的记忆被这幅场景给触动，他顿时明白过来。
现在这个节点，正是一个月前天空逃出福利院，去找白翩的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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